鹿鸣馆：穿洋服，跳洋舞，就是卖国贼？ | 循迹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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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明治维新过程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内容是学习西方，学习的不仅是西方的机器技术，还有各种文化，甚至礼仪习俗。

19世纪80年代，日本官方还专门建造了一个名叫“鹿鸣馆”的场所，这里头日本高层的达官贵人，名媛淑女们都在学着西洋的样子去唱歌跳舞，日本官方建造鹿鸣馆到底目的是啥，这个鹿鸣馆后来的命运如何？今天，就来聊聊这个鹿鸣馆。

日本明治维新之前，跟西方起了不少的冲突摩擦，由此也被迫签订了一些不平等条约，比如外国人在日本有治外法权，等等。当时的日本外务大臣井上馨有一个非常迫切的希望，那就是修改不平等条约，也就是日本人说的“条约改正”。

但修改条约，绝不是说改就改的，得让西方人认可日本。这就得从各个方面入手了，井上馨认为这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就是日本人学习西洋的文化。不仅如此，在他看来，“直接输入西洋文明是日本现代化的特效药”，如果能找个地方举行西洋式的社交宴会和舞会，就能够和西洋人一样享受同等水准的文化生活。将日本人的生活西洋化，那对于国民精神和日本的发展都是大有好处的。

◇ 明治天皇夫妇带头穿洋服

于是在井上馨的主持下，日本官方聘请英国建筑师在东京建造了一个完全巴洛克式风格的西式双层洋楼，一楼有大餐厅和会议室，二楼是纯粹的舞厅，以供西方友人宴请会议之用。这么西式的建筑，井上馨给它起名叫“鹿鸣馆”，名字来自中国的《诗经》，所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这意思就是专门接待外国宾客的地方了。

◇ 东京芭蕾舞团演绎的《鹿鸣馆》，舞台背景照片就是鹿鸣馆

1883年，鹿鸣馆建成开放，此后，这里就成为日本上层人士进行涉外社交活动的重要场所。很多事情不方便在正式场合谈的，就拉着外宾到鹿鸣馆。井上馨自己出国考察过，对于跳舞化妆舞会之类的事情根本不陌生，在他的带动下，日本高层人物有不少在鹿鸣馆跳舞玩乐，甚至就连“山县公”（山县有朋）、“西乡候”（西乡从道）这类平时不苟言笑的公爵们都穿上奇装异服，他们或者化妆成穿铠带甲的持枪武士，或者戴着假发，装作是欧洲的某个绅士，在鹿鸣馆粉墨登场，第一任首相伊藤博文更是在鹿鸣馆举行了有四百名外宾一起参加的舞会，轰动一时。

当然，想要跳舞光靠达官贵人不行，还得靠妙龄少女。

鹿鸣馆这方面的主力是来自日本上流的淑女们。此时她们主修的技艺，“第一跳舞，第二唱歌，第三乐器演奏，第四使用流行语言风趣地对话，第五读书，特别要读流行小说”。为了让她们更快地了解西方礼仪，井上馨还编了一本叫《内外交际宴礼法》的书，供她们照样模仿。

在她们的影响下，日本上层社会吃西餐、穿西服、留分头、跳交谊舞、盖洋楼等欧化习俗风靡一时，现在看到日本明治维新时期学习西方的各种图片，绝大多数就是在反映当时的鹿鸣馆场景。

◇ 明治时期穿巴斯尔裙的妇女

鹿鸣馆这么大力宣扬西方的社交礼仪文化，也见到了不小的成效。鹿鸣馆的管弦乐队，一开始还是聘请外国人，后来干脆让来自萨摩藩的日本人自己来演奏西洋乐。

萨摩藩算是早年跟英国海军打交道，对英国的军乐队不陌生。在明治维新后，萨摩藩第一时间就派出了二十名少年到横滨的英国皇家海军驻地学习军乐，后来又发展为海军省的军乐练习所，可以说全日本演奏管弦乐最地道的就是萨摩藩出身的乐队，而在鹿鸣馆伴奏的就是这伙军乐队成员，他们的演奏专业，让外国人都感到震惊。由此也可见，日本政府为了成为现代国家所下的功夫之深了。

◇ 鹿鸣馆时代，贵族们在演奏西洋音乐

◇ 鹿鸣馆时代，贵族们在跳交际舞

不过，鹿鸣馆内的男男女女学习西洋文化，在社会上就有很不好的舆论了。当时日本民间对西洋文化有非常大的抵触情绪，就比如说这鹿鸣馆宴会跳舞穿的西服，当时有人形容，“奇哉妙哉，世上洋服。头戴普鲁士帽，脚登法兰西鞋；衣袖英国海军式，裤衩美国陆军式；妇女衬衫贴身穿，大汉斗篷过小腿。”

这还不算，有人看出了更严重的问题，有明治海军之父美誉的参议员胜海舟更是倍感忧国，列举出二十条时弊，向首相伊藤博文进言：“近来，高官们无所事事，天天不干别的就往鹿鸣馆跑了，国民对此议论纷纷。这是本末倒置，该管管了。”

社会上反对倒也罢了，更关键的问题在于鹿鸣馆没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它并没有解决日本同欧美各国修改不平等条约的问题，其核心就在于治外法权，也就是欧美人在日本犯罪的话，日本政府是无权过问的问题。

◇ 井上馨

欧美人这些年来日本的也不少，眼睁睁看着日本传统的刑罚太吓人了，动不动就要斩首切腹的，这太野蛮，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公民落到日本人手里，哪怕日本人穿上西服跳上了西洋舞，说什么也不行。所以，虽然井上馨一直非常努力地想要搞“鹿鸣馆外交”，但日本社会传统如此，欧美各国说什么都不肯废除治外法权。而且当时的日本国力相比西方各国，毕竟还是相差太远，各国不废除治外法权，日本也毫无办法。

1886年，日本外海发生了一起英国轮船沉船事件，沉船之后，船上的26名英国人全部获救，而23名日本人，英国人见死不救，任其淹死。这事儿之后，日本拿英国船长毫无办法，最后船长只是被英国法庭给判了三个月监禁。

◇ 鹿鸣馆旧影

此事一出，舆论哗然。井上馨一直想靠鹿鸣馆外交废除治外法权，原来是废除了个寂寞，既然如此，井上馨就是国贼，必须马上辞职下野，而鹿鸣馆外交也必须停止。在汹汹民意之下，井上馨被迫辞职，在此之后，鹿鸣馆也就不再接待外宾，1890年它被改为“华族会馆”，也就是日本贵族专属俱乐部。后来，鹿鸣馆几经转卖，最后在1940年给拆了，从此之后，日本这个近代开化的象征，也就踪迹难觅了。

鹿鸣馆的故事讲到这里，也就可以告一段落了。鹿鸣馆当然没有让欧美人完全改变对日本的看法，当时就有人说：“一国文明之进步，必基于国民本来之元气和性格，绝不是仅凭一朝一夕的模仿和虚饰就可以办得到的。”

也就是说，日本就算跳舞吃西餐下了苦功夫，在这方面向西方看齐，但在政治、文化、法律方面还保留着很多野蛮的象征，比如切腹斩首，等级森严，草菅人命，诸如此类，那本质上还是野蛮国家，国际社会也不可能真正接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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